PART 06 你丫的，这叫精神分裂！
踢踏踢踏，他踢着木屐，走得仪态万千。走几步就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干干地呕吐，身后的宫女不知道给他奉了多少次茶水。
那双眼睛，亮得惊人，秀气得没有办法形容，就算是林无鸟这种在现代以看明星下饭的超级识草人，也不得不为这一双眼睛叫一声好。
“林小厨，你的手艺果然非凡，那碗秋令集萃汤，果然让人耳目一新！”
他眼神犀利无比，林无鸟缩了缩头，双手一举，败下阵来。
许久之后，他仰起头来，对着夜空闲闲道：“忍修，你去看看她是哪一宫的小宫女，居然用鞋丢本皇子？”
她捏捏手里的灯笼，怎么也没有勇气猛地掉转头看个仔细，她突然就想起现代社会里，有着特别爱好的露X癖患者了，于是，她一面小心翼翼地回头，一面揣测如果自己开跑会有多大胜算溜掉。
她猛地站定，身后那团黑影果然也站定下来，林无鸟心如鼓擂，悄悄地弯腰，脱下自己的一双布鞋。
一阵风过，她不禁打了个哆嗦，午间的时候出来，太阳最是热烈，所以她只套了件御厨房小助手的罩衣，底下就是单薄薄的内衣，这个时辰，太阳落山，风吹过来，完全不同于午间。
林无鸟饿了一夜，天蒙蒙亮的时候，才昏沉沉地睡过去。
“林小厨，听说你是满席大人挑进宫做小助手的，我对你的厨艺很期盼啊。”他转过脸，笑得越发的温柔。
“哼，啰嗦！”满席大人头也不回，冷冰冰地回她，嘴角却一点一点微微地扬起。
她喜滋滋地站定，等待着四皇子爱慕的眼神。
她哪有辛苦？
可是当她看到碗的时候，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，碗是真的多，像个小山一样高高地堆起，林无鸟坐在碗堆里，用丝瓜瓤子一个一个地擦过去。
果真闷骚啊，那些花啊草啊，别人身上绣的，他其实一件都不拉，不过就是都绣在了袍子的反面，他哪有看起来的那么冷峻啊，根本就是个纸老虎，林无鸟忍不住好笑。
苗满席的脸凉飕飕，冷眼看着林无鸟满院跑，显然心里燃着一肚子的火。
同舍的苗芳菲因为对她有敌意，早间集合也不叫醒她，一个人梳洗梳洗，横着出了门，一路上撞上门板若干，尖叫声混着咚咚的撞击声，居然也没有能把林无鸟给吵醒。
“那我们一起去烤乳鸽？”弱柳对她笑眯眯的，慢慢靠过来，一脚就将她摆得高高的碗给踹了下来。听见“呼啦”一声巨响，他像是躲猫猫一样，嘴角含笑，抱头蹲了下去。
关键这是皇宫，哪有到处乱跑的？她完全有理由相信，在这里低调是最重要的，千万不要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扯在一起，等到五年一到，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出宫寻找自己的天地去了，想到这里，林无鸟警戒地往后退了一步，准备拔腿就跑。
看见林无鸟进来，他的眸子闪了闪，冷冰冰地斥责道：“你索性直接中午过来吃午餐好了，为何要这么早赶过来？”
苗满席的眼睛眯了又眯，面上波澜不惊，半晌以后，转过头来看满头鸽毛的林无鸟：“回去给我削一百根胡萝卜！”
“你看清楚姐姐的长相了么？”她继续问。
“你还是不是女人？”他抽出把扇子，摇了摇，风带起他柔顺的黑发，说不出的儒雅，他依然笑眯眯，“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粗鲁的，林小厨。”
一回头，便看见小白兔样的弱柳，蹲在墙角，眼巴巴地看她。
首先自己穿的布鞋，走快了，会掉鞋跟，这个是唐心的一片母爱之心，以她算小不算大的性格，鞋子和衣服必然是往大的方面制，把日后林无鸟发福的情形也一并算了进去。
“那么现在开始请努力地捉鸽子吧！”四皇子扇子一合，笑眯眯地端坐在宫女抬来的太师椅上，开始观赏林无鸟捉鸽子。
他一个中午都是心神不宁，忍了又忍，去察看洗碗的林无鸟，果真她就出了意外了。
走过苗满席身边的时候，一阵风儿刮了过来，掀起了他青绿色的一片袍角，无鸟清晰地看见，在他的袍内，盛开着一簇茂密无比的青竹，青翠欲滴，那是上好的苏绣，却只被绣在了他的内袍角。
那群呆鸽呆滞了半刻，开始撒着脚丫满地逃跑。林无鸟的脸有一段时间是不受控制，左右抽搐的。
整个人清新干净，眉目俊朗，真有一种水墨画的感觉。
阴冷得很。
去他的皇亲贵族，去他的低调淡定，她已经饿得开始眼花了，没有耐心再跟眼前这位折腾。
眸若秋水般荡漾，唇角的笑柔柔的。
“你是谁啊？干吗跟着我？”她胆怯地问，手里揣着刚捡起来的布鞋，生怕对方是哪个皇亲国戚，她就人头不保了。
所以当她越过护城河，发现跟在身后的并不是某位侍卫同志时，她的心情开始忐忑了。
林无鸟顿时明白过来，这四皇子估计就是一个闲着找抽的，难得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就当作玩具耍着玩的人了。
有种情况就叫骑虎难下，林无鸟现在就是这种情形。
“你收留我吧！”他扯扯无鸟的衣袖，露出很乖很天真的神情。
“什么你啊你啊，一点规矩都没有？”她斜着眼，抓着一把大勺，恶狠狠地瞪林无鸟，可惜眼睛严重斜视，倒像是对着木桶自言自语。
“我靠，你是哪位啊?”无鸟郁闷地看他一眼，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，错过了用餐时间，也不好意思从御厨房里偷一两样糕点，现在又多出来个来历不明的，她更加沮丧。
留下可怜的小白兔，缓缓地从脸上揭下两只超级大布鞋，表情怔怔的。
所有的厨师都暧昧地吃吃笑，唯独苗芳菲一脸的醋意。
“林无鸟，我们去烤乳鸽？”弱柳突然从碗堆后面站了起来，笑眯眯的靠过来，众人的眼睛瞪得大到极限，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。
“四皇子……”
“林小厨，你休息休息吧！”大家苦着脸，竭力用无比热忱的声音来劝解卷着袖子准备继续发奋洗碗的林无鸟。
那团黑影，高高长长，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五步的距离。
对方裹着一条黑被褥，整个脸都缩在被褥里，什么都看不到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，在灯笼的照射下灼灼发亮。
像是要哭，又像是要笑，一副哭笑都不得的样子。
他今日穿着一袭青绿色长袍，身上并无任何装饰，发髻也只是用一只淡绿的翡翠在头顶处松松挽起一绺。
但是眼下，却成为林无鸟最大的累赘。
他又无辜地笑一笑，用扇子点点林无鸟的头：“林小厨，你的表情真是好玩，本皇子许久都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人儿了！”
以她的常识，她完全知道在皇宫里到处乱逛的下场，她又不是小白女主，奢望来一个花前月下的艳遇，又或者是放声高歌，以圆润的声线去吸引一个对现代歌曲有美好欣赏感的家伙。
她从大家的眼神里看出了强烈的驱逐感和无力感……
“我饿了！”她听见细细的声音，带着怯怯的感觉。
她才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位翩翩佳公子般的四皇子会对她一见钟情。她自认长得也只算可爱而已。
她是个惹祸的体质，就算呆在御厨房的洗碗房，也能招惹到这么棘手的人物，他终于决定了，要一刻不停地看管她，三年期限一到，便寻了机会送她出去。
烤乳鸽，谁来告诉她，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，为什么又砸在了她的头上。
嘴刚刚一张，那团青色就滑过他的唇，掉入了他的嘴里。
邪邪的笑容和昨日的腼腆害羞完全是两个人！
“闷骚！”她抬眼瞄瞄眸光凌厉的满席大人，从心底腹诽了一句。
十指纤纤，因为用力握着鞋，都苍白一片。
她是现实的林无鸟，左嗓子，不浪漫。
哎？她一头雾水，瞪着眼往里间走，苗满席正皱着眉指挥着传菜的太监一碟一碟地送菜，哪个是先行的，哪个是垫底的，一点都不马虎。
有一种人，就像濒死的小母鸡一样，脖子都割了一半了，还能满院子蹦跶，现在，林无鸟给他的感觉正是如此。
他立刻就石化了。轻功好又怎么样？就算他是所有皇子里最顽劣的，又能怎么样？遇到了无鸟小厨，他的运气只能说是一等一的差。
“咳，一双脚，居然能盖住本皇子的脸，不可思议！”他撇撇嘴，拿着鞋晃晃，眼睛一眯，“哎，这脚真大，跟个船一样。嗯！挺好玩！”他微笑着总结，笑容温柔可亲，却完全不再是一副兔宝宝的样子了。
真是标准的君子如玉的造型。
因为，他不知道，这么没完没了地“突然”下去，他会不会有精神崩溃的一天！
他冷笑一声，以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回她：“你认为，你能像他们一样配菜掌勺么？”
可惜林无鸟不是发花痴的少女，她咽咽口水，问：“你想怎么样？”
居然是四皇子。林无鸟用梦游的眼神看看他，想起之前自己掷了一双布鞋在他的脸上，脚一软，扶着他的手臂就要瘫下。
苗满席嘴角若有若无地一弯，甩袖：“你先去后面，同洗菜的宫女一起练习洗菜！”
其实，从御厨房回御厨间并不远，穿过一条窄窄的小路，一路从护城河边走过去，就是御厨间了。
“四皇子！”林无鸟跑过来，一手捉着呆鸽，一手掰他的嘴巴，“吐出来，吐出来，快点吐！你怎么想起来突然站起来用嘴接！那是鸟屎蛋蛋啊！”她痛心疾首，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样子。
不是吧，虽然不该歧视劳动人民，但是也不该这么下她的面子，同时进来的小厨们，都已经站在师傅后面，帮下手，顺带配配菜了，像苗芳菲这样的，已经一人一个灶头，开始自己做菜了。
“你太体贴了，我已经睡得很饱了，谢谢你啊！”林无鸟很诧异于他的体贴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句反讽。
我靠，她气得差点将灯笼摔到对方的头上。
她定定神，从心底开始倒数，5，4，3，2，1，就是现在，她猛地一回头，嗖的一下，就将自己手里的鞋飞了出去。
小白兔就要上来细细打量她的脸，被她一巴掌拍下。
“求你了，林小厨……”
“满席大人，真是难得能请动你，要不要一起尝一尝林小厨的手艺？”四皇子很悠闲地朝着赶来的苗满席挥挥手，指尖还夹着块小手帕，迎风招展。
“我是弱柳，我迷路了！”被褥渐渐地松开，露出一张委屈的脸来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含着一泡眼泪，满脸红扑扑的，鼻子还在抽啊抽，他倒是生得唇红齿白，俊朗可亲，不过乍一看之下，表情显得稚气无比，活像一只小白兔。
黑影大叫一声，蹲下捧头，听声音倒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小年轻，林无鸟胆战心惊地提着灯笼照过去。
“大人，谢谢你！”林无鸟抿嘴，跳了过去，伸手扯扯苗满席的袖子，悄悄地耳语。
“我想吃烤乳鸽。”他笑眯眯地指着满地跑的鸽子。
“不要跪来跪去了。”他的手大而温暖，一把拉过林无鸟，跑得屁颠屁颠。
林无鸟眼睛一亮，心下澎湃着激动：来了，来了，穿越的小白桥段来了。大多数穿越文里，男主会因为女主的与众不同而倾倒。
那一簇鲜竹，翠而淡雅，非常的漂亮。
眼神复杂地看看林无鸟，大袖子一挥，面色铁青地勉强一笑：“哎，今日本皇子实在没有了食欲，小鸟儿，下一次，期待你的厨艺展现。”
“很好，你不知道我是哪个，我也不认识你是哪个！”她奸笑，丢掉灯笼，用手盖住自己的脸，一把甩过自己的鞋，虎虎生风，顺带飞起一脚踹下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，以超人的速度，飞奔而去。
“林无鸟，你让开！”苗满席叹了口气，接过一旁宫女手里的茶水，捏过四皇子的嘴巴，直直地往下倒。
四皇子眼泪汪汪的，被她抠得直呕。
“哎？胡萝卜煮熟了连皮吃才有营养！”她反驳，眼睛一翻，看见满席大人满脸冰渣渣，于是识趣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自己的嘴巴，做了个闭嘴的动作。
那个黑影停在她身后五步的地方，不动也不叫，这样的静谧让她更加慌张，甚至让她有一种对方随时会扑过来了结了自己的错觉。
“是！”简练的回答之后，从竹林里闪出一道黑影。
“你收留弱柳吧，弱柳会乖乖的。”他的嘴角细不可察地抽了抽，大眼睛眨巴眨巴，一边朝着她慢慢地靠了过去，非常无辜的样子。
在石板地上蹭了又蹭，一转眼，看见笑眯眯的四皇子，正饶有兴趣地看她。“我需要跪下来认错么？”她傻乎乎地问，生怕自己又触犯了什么违规的事。
小白兔摇摇头。
“哗啦啦”，连绵不绝的清脆响声，让一起洗碗的宫女脸都绿了。
她走它也走，她停它也停……
看守鸽子的宫女吓得都低了头。
“你，混……”四皇子眼见着青团子飞过来，条件反射地拍桌子站起身来，慷慨激昂地愤慨怒斥。
可惜林无鸟是彻头彻尾的路盲。
许久之后，四皇子终于回过神。
“大人，苏绣绣在里面岂不是浪费？”林无鸟跟了上去，讨巧地缩在他后面，谄媚，“竹子很衬你，大人，跟您一样高大挺拔，又有风骨。”
好吧，不就是洗碗么，多大的事儿？
“你不要跑啊……”那名唤作弱柳的上前一步，就要来抓她，冰冷的手指刚一碰到她的手臂，她就彻底爆发了。
匆忙梳洗之后，她匆匆地赶去御厨房，刚进厨房，便有人过来和她打招呼：“林小厨，昨日辛苦了。”
林无鸟的头上沾满了鸽毛和鸽屎，正在奋斗得澎湃无比，听见四皇子的招呼声，连忙抬头看自己的BOSS，只扫了一眼，就吓得不敢再抬头。
一双布鞋，带着冷风，全打在了那个黑影身上。
绕过几座建筑之后，他突然夹起无鸟，纵身几个点地，落进一个小小的院落，这里满地白鸽，闲散地走来走去，林无鸟一脚踩下去，滑腻腻的。
四皇子摇摇头：“我倒是第一次看到踩到鸽屎不尖叫、不晕倒的女孩子。”而且不是往自己怀里晕的。
“啊，捉住了！”林无鸟大喜，一把提起一只肥鸽，那只鸽子正在静悄悄地解决生理问题，给她一提，吓了一大跳，一团青色的粘稠物，划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，就往四皇子飞去。
“我的个心，已经日上三竿了！”临近中午的时候，她突然惊醒，看看空荡荡的屋子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，那便是，她被芳菲同志给遗弃了。
你丫的，完全就是精神分裂的鼻祖！
“Shit，恶心！”她抬脚一看，满脚板绿油油。
“真是个活宝！”苗满席瞄瞄她，哭笑不得，不动声色地走在了她的前面，为她挡去袭来的冷风，风儿冽，卷起他的袍角，露出袍子反面上好的苏绣。
“我也饿了！”她怒，咆哮过去，气势不知道比他高上几倍。
“大人，为什么他们可以……”她很委屈，像只被遗弃的狗狗一样看他。
“你知道姐姐是做什么的么？”她问，将灯笼不动声色地挪开。